她看都没看来电显示,直接挂断了。
郑淮明目光稍滞,强提了一口气,生硬地重复道:“回去……”
说完,他实在承受不住这般激烈的情绪,重重地闭上眼,却始终不愿暴露脆弱,紧紧抿唇,强忍缺氧的眩晕,胸膛错乱地起伏。
方宜用力掰开他的手,将氧气罩重新戴好,伸手想帮他顺一顺胸口,直接停在半空,还是收了回去。
半晌,只听女孩的声音温和至极,带了一点无奈的叹息:
“郑淮明,你这样活着累不累?”
方宜没有一丝想要与之对抗的意思,甚至感到过去处处和他较真的自己有点傻。
迎着郑淮明饱含痛楚和愕然的目光,她耸肩笑了一下,眨眨眼:
“以前我叫你离我远一点,你有听过我的话吗?”
故意将他此时的脆弱直言出来,用一种似乎玩笑的口吻:
“现在我也不听你的,我就要在这里……反正你也下不了床,还能管得住我?”
氧气罩上泛起层层白雾,有些急促——
郑淮明怔怔盯着方宜眼中的清浅笑意,心头轻颤。所有冷硬像撞进了一汪温柔的水,被顺势包裹住,让他没有了能够反驳的余地。
“工作重要,但你也很重要。”方宜笑了一下,拿起手机,“放心,我不会为了陪你影响工作的……我现在真要去回个电话了。”
话音刚落,她起身离开,不忘掩上了门。
病房门轻轻合上,清QnTF晨空荡荡的走廊里,方宜走出几步,拢了拢长发,后背缓缓触上冰冷的墙壁。
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,她盛满晨光的睫毛微颤,轻轻舒了一口气。
其实,想要紧紧拥抱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没有那么容易。
可这一次,无论如何,方宜都不想放开他了-
炎症缓解后,郑淮明总算不再持续低烧。不知是他习惯了强忍,还是疼痛真的有所减缓,至少表面上他疼到昏沉的次数明显少了。
但令方宜没想到的是,他刚能坐起来,工作就递进了病房里。
华达商厦特大火灾后,北川市各个医院都进入了超负荷运转。
火灾发生的时间是周六晚上,九点,西城区最大、最热闹的商场,上下足有六层,餐厅、儿童乐园、超市、电影院……多少无辜家庭欢度周末、难得齐聚,却因一场熊熊大火家破人亡。
烧伤患者病情尤其容易反复、恶化,各路并发症十分危险,严重感染引起的心功能不全屡发。一个伤者就牵动着一家几口、乃至几个家庭,心外科正是极度繁忙的时候。
一连两天,方宜都见有熟悉的医生等在门口。
郑淮明大概是不愿太多同事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,只同意李栩进来,敲定一些疑难患者的治疗方案。纵使这样,他也在病号服外面套了件正式的深灰夹克,病床摇得很直。
这几天尽管吸氧少了,改成了用不影响说话和进食的鼻导管。但只要有外人在,哪怕闷得唇色发紫,他也从不愿戴。有时挺到房门关上,手抖得连导管线都拿不住。
方宜劝过几次,对此,郑淮明几乎软硬不吃。她太了解他的脾气,责任心强,又清高自尊,只好私下找了李栩好几趟。
不过她也心知肚明,整个二院还没有谁能自作主张敲开这扇病房门,无非是郑淮明自己授意的。
临近年关,大雪纷飞,这场灾难让整个北川市仍笼在一片悲凉中。
傍晚时分,天色灰暗,病房里只有两个人。窗帘半合着,灯光明亮。郑淮明靠在床头,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细边眼镜,正在翻阅一份检查报告。
男人虽还在病中,可修长的手指一页、一页缓缓翻过纸张,目光沉稳、专注,散发着一股凌冽的气场。一旁的李栩不禁咽了咽口水,生怕突然被提问。
输液架上还挂着一袋药水,但连接滞留针的导管被封了口,空悬在手边。
末了,郑淮明简单嘱咐几句,忽然问:“十八床如期手术了?为什么没有看到报告?”
李栩如实答:“前一天晚上,家属反悔了,说还是要保守治疗。”
年近七十的老人,去年心梗过一次,如今大面积烧伤多发感染。手术是唯一的希望,但即使有保险和赔偿,依旧意味着一大笔无法覆盖的后续费用。
见惯了人性,郑淮明心中并无波澜,点了下头表示知晓。
这时,一阵脚步声停在病房门口,寂静中,对话声十分清晰。
男声劝道:“你回去吧,你姐姐的情况只能先观察。”
“但是她现在肺也感染了,一直高烧不退,情况越来越差……陈医生,真的不能手术吗?”细听,是一个少年急切的声音,“我听说心外的郑主任能做这个手术,他出差什么时候能回来?求求你,陈医生,能不能帮我联系到他?”
陈医生没有正面回答:“真的没办法,你先回去吧。”
话音未落,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。
只见安静的单人病房里,一个气质清冷斯文的男人靠在床头,脸色有些苍白,却难掩冷峻强大的气场。他目光扫过来,让少年褚博下意识噤了声,不敢再开口。
陈医生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,连忙歉意道:
“……主任,有几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