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听到这个名字,面上俱是一滞,心情复杂,见那酒液入杯时泛着奇异的琥珀光,却又不得不喝,只觉得甜腻中又带着一股奇怪的酸味,恰似乌梅浸了血水。大家本以为是什么酸梅子果子酿酒。
待三杯下肚,殿中忽有御史大夫跌了酒盏,瓷片迸裂声里他伏地呕吐,冠带歪斜如丧家之犬。众人定睛一看,竟是半条白生生的蛆虫在杯中扭来扭去。
贺景时瞥见朱成康穿着玄色飞鱼服立在御座旁,嘴角似有若无挂着冷笑。
"臣...... 臣不胜酒力......"
那御史大夫抖如筛糠,额头磕出血来。
朱成康却在此时缓步出列,抚掌笑道:“颜大人这身子,当真是吸足了民脂民膏,用他的血肉酿的酒,倒比琼浆还醇厚些。”
此言如惊雷炸响,殿中顿时哗然顿时大乱,众人闻言握着酒杯的手直发抖,指节都泛了青白,贺景时只觉喉间翻涌,强忍着攥紧了袖口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更有那眼尖的,瞧见自己杯里竟有蛆虫蠕动,当下便忍不住在殿上呕了起来。殿中此起彼伏的呕声如浪,却听皇帝沉声道:
“殿堂失仪者,一律严惩!”
声如冰锥落地,满殿文武霎时噤声。此事一出,众人不得不强忍着胃里的恶心,对着皇帝的赏赐叩首谢恩。
待回得府来,贺府几个爷们俱是脸色发青,在花厅里吐得翻天覆地。贺景春闻得动静,忙命人煎了藿香正气汤,见三老爷抱着鎏金痰盂直不起腰,便递了块醒神的冰片过去:
"三叔叔且含着这个,我再开个清热化浊的方子,三日后准保见效。"
那语气如常,眼底却藏着几分心惊。他如何不知,这哪里是什么酒,分明是朝堂泼下来的一盆血水,几个人被波及到了而已。
后来几日,据说言官都要把他府邸的门槛给踏破了,弹劾的奏折如山一般压到了皇帝案前,直指朱成康丧心病狂,糟践百官,简直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。又有甚者翻出当年威平王妃被刺杀一事,直指是他所为,害得王妃差点上吊以示清白。
谁知皇帝第二日捏着这些奏折当堂骂了颜安这事,越说越激动,连着又迁怒了几个人,迁怒数人,贬职的贬职,罚俸的罚俸,还说此举正好借着盐税和颜安一事敲打众人,杀一杀肮脏心思,让众人不可忘了职责和良心。
众人便不敢再吭声,却仍心有余悸。但为了抚平百官愤怒,他还是把朱成康当堂狠狠打了三十大棍,叫人丢回府里,让他好好静思己过,谁都不许去看,不许叫御医。
“春哥儿,春哥儿!”
贺景春正在蟾花堂晒药,忽闻三老爷在外唤他,忙迎出去,只见他又带了两三个同僚,个个面色青白如纸的过来。
原来朱成康酿人酒一事发生后,贺景春这几日院里的门槛也快要被二老爷他们踏破了,和他们交好的一些同僚们一听说自己是齐国安的徒弟,便日日找自己要开什么方子清一下肠胃。
刚开始只是来一个,后面便呼啦啦来了一群人。
贺景春忙迎了上去,轻车熟路的给众人端上了正在罐子里温好的药,忍着笑道:“各位叔叔伯伯慢点喝,我再给你们包点清火排毒的药,喝两日便大安了。”
贺景春被打扰了好几日,他看着众人十分难看的面色觉得有些可怜。
这些官老爷平日里养尊处优、锦衣玉食惯了,哪受得了这般刺激?他们这几日一来便围在蟾花堂,一起破口大骂朱成康,不得不说,各位大人都是科举出身,骂的话那是不带一句重样的。
朱成康是个厉害的主,硬生生的把一群出口成章、言语得体的儒雅官员逼得言语粗俗,如同一群醉汉骂街一般。
什么丧心病狂、不得好死,骂得一句比一句脏。
更有甚者说了两句,一面痛骂朱成康,一面回忆杯中蛆虫,往往骂着骂着便又呕起来,连带着一些人受不了刺激,也一并跟着呕了起来。直把好好的院子弄得乌烟瘴气,如此行为反复多次,搞得贺景春很是郁闷。
丰年皱着眉和几个小厮收拾完蟾花堂,苦着脸说了两嘴:
“三爷,小的都觉着咱们好好的一个院里有味了......那个朱指挥果真如各位大人所说的一般丧心病狂,连这等恶毒的法子都敢用,害咱们没得白白辛苦了那么多日。”
贺景春只是擦着齐国安送他的一个九霄琉璃彩绘青鸾羊角灯,扯了下嘴角。
他知道朝堂斗争从来都是最肮脏的算计和手段,当下只是心有戚戚道:“......震慑百官的法子,寻常人原也想不出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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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私底下又偷偷问了三老爷细节,三老爷却面色大变:"莫提!莫提!啊!"
一边尖叫,逃也似的走了,听都听不得朱成康这个名字。
他不死心,又去问了贺景时,当时贺景时看向他的眼神却是阴暗不定,又见他盯着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发怔,挺着胸喘息了半日。
贺景春看他脸色难看,以为他气狠了,本来都要转身回去,贺景时却忽而又呕得翻天覆地。
如此这般,贺景春便知此事涉及极深,遂不再多问。只觉得这人手段变态毒辣得很,把人活生生拿去泡酒,还让人喝下去,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贺景旭他们要科考,府里的关注点这才慢慢移了过去。贺景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,明日就要放医榜了,也不知自己考得如何。
齐国安这阵子待在太医院里,只和自己寄了信,说是在太医院阅卷,外加宫里出了事,这才一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