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孕,这词听了两个月还是陌生,他独忖了一会,转头迎上周宴之的目光。
周宴之也望向他的小腹。
那目光似乎掺含了电流,温颂只觉得浑身酥麻,下意识伸手捂住,耳根滚烫。
两人沉默少时。
有车辆经过,温颂回过神,帮着收拾好保温袋,“我去洗一下。”
“不用,我带回去。”
和吃饭前差不多的动作,温颂手上瞬间空空,他看着周宴之把保温袋放到后座,随后打开两侧的车窗。降噪玻璃缓缓下降,正午的风吹进来,吹散了温颂身上的热气。
“谢谢先生。”
“不用谢,”周宴之轻按太阳穴,叮嘱道,“晚上黄师傅在路口接你,家里鸡汤还有很多,晚饭可以吃鸡汤面,再让阿姨炒个蔬菜。”
温颂乖乖点头,“好。”
“办公室待久了觉得闷,可以去顶楼的花园里坐一坐,吹吹风。”
温颂鼻头一酸,先生对他实在太好,好到他愧怍难当。
先生几乎满足他对“父亲”“丈夫”这两个身份的所有想象,甚至远比普通的父亲和丈夫做得更好,可他根本不值得被先生如此对待。
他不过是一个窃取幸福的小偷,应该有一个更好的、和先生门当户对的omega,被先生这般温柔地照顾,两人琴瑟和鸣。
“先生,你会不会累?”
“做饭而已,不累。”
温颂还是自责于麻烦周宴之太多,催促道:“先生,快回去休息吧,饭后会困的。”
周宴之“嗯”了声。
温颂下了车,扶着车门,想了想又说:“先生,祝你晚上玩得开心。”
日光打在周宴之的五官轮廓上,细金边镜框在他的眼睑下遮出一片阴影,温颂看不清他的眼神,但能听见他低沉又温柔的声线:
“谢谢小颂。”
温颂怀揣着怦怦乱跳的心脏,小跑回了办公室,谢柏宇和他前后脚回来,一关门就勾住他的肩膀,笑话他:“说你是高中生,还真是高中生啊,上了班,还让家里人送饭?”
温颂吓了一跳,还以为被看到。
好在谢柏宇只是想臊臊他,没太在意,很快就松开他,还催促:“三只躺椅,小孩先挑。”
温颂被他说得无地自容,一向寡言的余哥替他解了围,“小温,你选一个。”
温颂拿了靠他最近的一只。
躺椅和绒毯都是新的,商品标签还没拆。温颂把躺椅搬到角落放平,然后躺了上去,绒毯一半压在身下,一半盖住肚子。
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充实。
称心的工作,友好的同事,还有特意送午饭来的先生,温颂觉得自己好幸福。原来人生可以这样幸福,他以前想都不敢想。
他把两手放在胸口,看着天花板,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,下一秒又耷拉下来。
如果鹏鹏他们能体验一次这样的人生就好了。
他没有来生出几分愧意。
他想起乔繁,又想起留在福利院的鹏鹏、小铃,想起福利院斑驳的墙壁,一排排病床,还有总不肯开灯的昏惨惨的走廊。
因为有一群残疾小伙伴,温颂但凡过得开心些,都会后知后觉地产生愧疚。
他拿起手机点开日历表。
现在是三月末,他的毕业设计已经完成,学校里没有其他的事了。前两个月他要领证还要稳胎,忙得晕头转向,现在一切都安定了,工作朝九晚五,下了班还有很多空余时间。
还可以找点兼职做一做,多攒点钱,早点给鹏鹏做手术,再不做脊柱矫正手术,鹏鹏就要一辈子瘫在床上了,他想。
到底是怀了孕,原本他都没有午休的习惯,现在却一睡不醒,谢柏宇喊了他好几次,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。结果还是不肯醒,翻了个身,把脸埋在绒毯里呼吸沉沉。
谢柏宇蹲在旁边看了好一会,才转头对余正凡说:“一看就是那种家里特宠的。”
余正凡笑了笑。
幸好温颂提前定了闹钟,才没出洋相,手机一震动,他腾的坐起来,揉了揉眼,朝谢柏宇和余正凡赧然一笑,起身整理躺椅。
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,才端着杯子出去,结果在茶水间门口遇到了熟人。
“小温?”
温颂打了个激灵,一抬头看到周宴之的助理,宋旸。
宋旸拿着一份文件刚从电梯里出来,迎面撞上温颂,两人都面露意外之色。
宋旸先反应过来,直接问他:“适应得怎么样?”
温颂瓮声说:“挺好的。”
他们也算是熟人了,毕竟在周宴之忙于工作的那几年里,无论是问候还是送礼物,都由宋旸代劳。宋旸比温颂大六岁,今年二十八。温颂上大学那年,他也刚刚迈入云途的大门,如今温颂还是一副乳臭未干的幼稚模样,宋旸已经变得成熟干练,不见青涩。
也许是和周宴之待在一起时间久了,宋旸身上也有一种让温颂下意识低头的压迫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