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经快要将她压垮。
何初月被看得发怵,本能地停住了话头。
气氛瞬间冷凝,郑淮明片刻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温和。他揽过方宜的肩,轻轻安抚地顺了顺:“你先去坐一会儿。”
又示意急诊护士把单子拿过来,不容置疑道:“给我吧,我带家属去办住院。”
明明是一番漏洞百出的话,可方宜还未能从一夜之间的巨大变故中缓过神来,失魂落魄地看着郑淮明消失在走廊拐角,只余那未输完的药袋,针头悬在半空,药水欲滴。
与急诊的灯火通明截然不同,通往行政楼的走道昏黑寂静。
郑淮明走在前面,硬底皮鞋踩在瓷砖地上,发出略不规律的响声。
忽然,身后的脚步声停了。
“行了,别装了。”何初月嗤笑道。
刚刚她一时被镇住,旋即就明白过来,自然知道他不是带自己办住院这么简单。
郑淮明转过身,清朗的月光照进走道,被玻璃窗框分割成数块光斑。明明是刚刚还在输液的人,唇色苍白,此时伫立在昏暗中,依旧气场凌冽。
他不说话,神色阴沉地注视着她。
“你现在过得还不错,还是个医生?”何初月弯了弯嘴角,嘲讽道,“没想到一个杀人犯还能活得这么光鲜……怎么,怕我告诉她?看来她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儿……”
“穿刺恢复以后转回珠城,立即手术,最大程度地提高五年术后生活质量。”郑淮明不欲多说,冷静简洁道,“这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“这是封我口的条件?”何初月轻轻笑了,抬眼打量着,“这么紧张,你和她感情还挺好的?”
郑淮明深呼吸了一口气,掩在身后的右手死死攥住栏杆,用力到骨节青白凸起,才堪堪压抑住上腹剧烈的疼痛和眩晕。
谈判最重要的,是不被对方的逻辑绕进去。
心脏杂乱无章地跳动,敲击着耳鼓,他面上却依旧镇定平静:“这件事和她没关系。”
“没关系?”
何初月像听见了一件很好玩的事,那双微浅的眼眸聚拢一丝波动:
“我对她可没什么姐妹情深,如果让她看清自己爱的是一个人渣,恐怕会更高兴……”
眼前这个男人勾起了她无数回忆——那年夏天,由于她钢琴弹得好,暑期的义工活动,学校特意安排她去医院临终关怀区,为那些身患绝症的病人演奏。
也是在那里,她结实了一个患有先心病的少年。与那些缠绵病榻、绝望灰败的病人不同,他即使病痛缠身,依旧流露出对生活的向往,好几次从窗外探头进来,甚至偷偷恳求她教他弹琴。
每次练琴,他都会从口袋中掏出攒来的零食全塞给她。他也经常骄傲地提到一个人,说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哥哥,学习成绩特别好,以后会成为一名医生,一定能治好他的病。
盛夏蝉鸣中的寥寥几次见面,朦胧的悸动悄然生长。
然而,不到一年,未等她再一次盼来暑假,就传来少年意外病故的消息……
指尖在琴键上的跃动,少年虚弱却爽朗的笑容,医院废弃的小楼天台,躺在手心里快要融化的糖果——
何初月从未想到,命运兜兜转转,再一次让这一份遗憾和痛苦浮出水面。
“你也配穿这身衣服救人?”她情绪有些激动,不禁质问道,“凭什么他死了,你却活得这么轻松自在?我倒要看看她知道了还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!”
这句话无疑狠狠刺中了郑淮明心头最致命的地方,他肩膀紧绷,声音如淬了毒般冰冷:
“如果你告诉她,你看看整个北川有没有人敢给你母亲做手术。”
赤裸裸的威胁,可偏偏戳到了她的软肋。
何初月拳头紧攥,咬牙切齿:“你怕她知道你是个杀人犯!你也知道你不配!”
五脏六腑都像有一把尖刀在搅,全凭意志力强撑,才没有倒下。郑淮明站在原地,竟生出一种自虐般的麻木,冷冷的月色照在他挺拔的肩膀上,阴影斜斜地拉长。
“对。”郑淮明轻巧地承认,“但你试试看。”
何初月气愤得发疯,眼底通红,一字一句道:
“那你最好保证我妈活得好好的!”
说完,她转身就走,愤慨的脚步声越来越远。
郑淮明垂头在原地缓了半晌,可疼痛不减反增,他捂着嘴干呕了几下,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。
他知道自己情况不对,如果此时摔下去恐怕就起不来了,可这模样万万不可再回到急诊……
给方宜发了一条短信,借口去找肝病科的医生聊病情。
无法顾及这样的理由是否站得住脚,郑淮明全靠最后一丝意念,跌跌撞撞地走回了心外办公室。
开了锁,钥匙“啪嗒”一声摔落在地上。
郑淮明几乎是扑倒在办公桌前,翻出两板药,来不及放进嘴里,整个人就无法抑制地蜷缩起来,漱漱发抖。
这一夜,他心力交瘁,身体和心理都已经到了濒临溃败的边缘。
拆了几颗药干咽下去,双手深深抵进上腹,那单薄下陷、最柔软的肋间,残败的器官仍在疯狂抽搐。郑淮明心生厌弃,生生用指骨扣住,反复按压、揉捏,尝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