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的新河道中蜿蜒前行,却不再狂暴逆冲,反而隐隐透出一种……破而后立的、更为坚韧的质感?
“客官!您要的烧刀子,酱牛肉!”跑堂伙计洪亮的吆喝声打断了这无声的蜕变。一坛泥封的烈酒,一大盘油亮喷香的酱牛肉被重重地放在桌上,粗犷而实在。
萧遥咧嘴一笑,拍开酒坛上厚厚的泥封,一股浓烈呛人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。他拎起沉重的酒坛,不由分说,先给自己那只粗瓷海碗“咕咚咕咚”地倒了个满溢,酒液激荡,溅出碗沿。然后,他手腕一转,坛口便朝着凌清雪那只几乎未动的酒杯倾泻而下。
清冽又辛辣的酒液带着一股蛮横的生命力,粗暴地注入那只小小的粗瓷杯中。很快,杯口满溢,酒水沿着杯壁蜿蜒流下,在油腻的桌面上积起一小滩,倒映着酒馆昏黄的灯火和凌清雪苍白却不再死寂的脸。
萧遥放下酒坛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他端起自己那碗满满的烈酒,目光越过碗沿,再次落在那张冰雪初融、道心微澜的脸上,嘴角勾起一抹不再戏谑、反而带着某种辽阔与理解的笑意。碗沿粗糙,酒气蒸腾,他朗声道:“来,麻烦精!”声音不高,却穿透了周围的嘈杂,“敬这天地间的过客,敬脚下踩着的泥巴路!”
凌清雪的目光,缓缓从自己那只被强行注满烈酒的粗瓷杯上抬起。她看着萧遥,看着那双眼睛深处洞悉一切的平静与鼓励。那眼神,不再是看一个高高在上的瑶光圣女,也不是看一个可怜的通缉犯,而是……一个刚刚挣脱了无形枷锁、正笨拙地试图重新认识这茫茫天地的……同路人。
她冰封般的脸上,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缓缓消融。没有笑容,眉宇间依旧凝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迷茫,但那双曾经只剩下绝望与冰冷的眸子深处,那点新生的、脆弱的绿意,却悄然明亮了一分。一种混杂着痛楚、茫然、微弱的希望以及对未知前路本能敬畏的复杂情绪,在她眼底流转。
她伸出依旧带着细微颤抖的手,指尖有些僵硬,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桌面上那滩流淌的酒渍,握住了那只被烈酒注满的、粗糙而温热的酒杯。劣质的瓷杯表面带着微小的颗粒感,磨砺着她曾经只握玉箫、抚瑶琴的、细腻却冰冷的指尖。
酒杯很沉,劣质的烧刀子气息刺鼻而霸道,带着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、属于底层挣扎与市井生猛的浓烈味道。这味道冲入鼻腔,呛得她眼眶微微发热,却奇异地没有让她感到厌恶。杯壁传来温热的触感,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,倒映着她此刻苍白却不再死寂的面容,也倒映着对面萧遥那张带着混不吝笑容的脸。
她深吸一口气,那混杂着酒气、肉香、汗味、劣质烟草味的浑浊空气涌入肺腑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粗粝而真实的质感。然后,她用力地、缓慢地,将酒杯端了起来。手臂依旧有些僵硬,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。
酒杯抬起,与萧遥那盛满烈酒的海碗轻轻一碰。
“叮——!”
一声清脆悠长的碰击声,骤然响起。这声音并不洪亮,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酒馆里所有的喧嚣与嘈杂,仿佛一道无形的清流,瞬间涤荡了周围的浊气。它如同古刹晨钟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并非鸣响在耳畔,而是直接敲击在凌清雪那颗布满裂痕、却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涅盘的道心之上!
余音袅袅,在她灵魂深处回荡、扩散。那声音所过之处,道心上狰狞的裂痕似乎并未消失,但一种前所未有的“通透”感,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,开始缓缓浸润每一道缝隙。那并非痊愈的圆满,而是一种破而后立的、带着新生痛楚的……辽阔。
她迎着萧遥的目光,那目光里有理解,有鼓励,有对这片天地的坦然。凌清雪苍白的唇微微翕动,终于,一个清晰而微哑的声音,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,更带着一种破开迷雾、初窥新路的复杂与坚定,轻轻吐出:
“敬…天地过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