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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道说:“你信不信,你救的这个人,根本不会记得你。就算记得你,他也不会感谢你,只会庆幸自己躲过一劫,明日可以继续喝了。”
观空道:“无碍。”
他走得艰难,六道在后冷眼看着,忽的一脚踹上他的背,把人直接踹趴了。即便是观空,也没料到这飞来鼠脚,愕然一瞬,重重倒地。
哇!徐行心道,这小六道素质竟然比她还清新,真是棋逢对手了!
但她失望了。因为六道将人踹趴,原是看他这般一瘸一拐挪半天心里很不爽,于是决定拖着人在地下走,这样快且隐蔽,什么都好,就是对观空不太好。
六道就这么一路拖拽,将人藏到了一个小土地祀中。这地方破败的可以,屋顶漏的只剩块屋檐了,她将早上吃剩的肉包放一个在旁边,想了想,又拿回来,在观空的目光中将肉馅掰掉塞自己嘴里,转身离去,让观空自己养伤,反正她不会治。
她方才在附近察觉到了一丝追兵的痕迹。那几人看到了二人离去的方向,还记住了特征,若是说出去就麻烦了!
六道一路嗅着气息潜行,终于找到了那酒鬼的痕迹,果然,他回到自己那漆黑黑的狗窝里后,又是不分白天黑夜地饮酒,屋子里一股久久不散的臭气。
六道在梁上盯着那人,察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,不免心焦,心道,要不要直接杀掉?
只要不让观空知道,便无事发生。
但她盯着人半晌,还是没有下手,就这般自天黑等到天亮,终于,附近有熟悉的气息正在急速靠近,六道敛了气息,紧绷身体,手上紧紧攥着一小把银针。
那几个眼熟的玄门众人现身了,刚进这屋子,便狠狠地皱起了眉。为首之人挥了挥手,后方一人向前,一盆冷水上去,终于将这个烂醉的人泼得清醒了些。
“昨日救你之人是谁?”那人道,“你有没有印象?”
酒鬼道:“什……什么人?”
那人无甚耐心,道:“昨日救你之人,是少林僧人,名为观空。现在,告诉我,他衣着如何,身边跟着的人是谁,往哪个方向走了?”
“哦……他……”酒鬼迷迷糊糊地笑起来,扯到了面上的伤口,痛的立马哭丧了脸,道,“原来是僧人啊……我看着也像是……嗝!难怪是高僧呢……少林!是吧?我可得……多谢谢他……哈哈……”
那人在他面前摆了一箱银子,打开箱盖时,银光霎时亮了人的眼。
“这里的钱,已经够你还清赌债,再买十年的酒喝了。”那人讥笑了声,道,“为何是十年?照你这样下去,不出十年必死无疑……好了。若你回答我上面的问题,这钱就是你的。快点说吧。”
六道的手骤然绷紧了。
酒鬼的眼睛跟涂了胶水似的,霎时黏到了银子上面去,根本分不开。他的手哆哆嗦嗦的,拿起一个银元宝,用牙咬了咬,两眼放光道:“真是好货……”
那人道:“那就快说。”
众目睽睽下,酒鬼竟将银元宝放了回去,他仍是乐呵呵的,打了个酒嗝,而后,微笑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……”
他明明知道。
六道踏着熹微晨光回到小土地祀,然而,已是人去楼空。她怔了一怔,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上的契石——还在。然后,她看见了半块肉包下压着一张字条,是观空留的,字迹清隽,说是外出求药,很快便回来。
她过去一翻,没了肉馅的半个包子只缺了一小块,应该是用手掰下一小块吃了。
这里太安静了,只有虫鸣声,六道独自坐了一会儿发呆,有什么想说,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可说,不知不觉的,她有些困了,于是将外袍脱下垫在屋檐下的长廊上,倒头就睡。
这一次,六道第一次梦到了自己的师傅。
她现在的个性已是矫正过的了。刚捡回来时,她是真的不将人命当命看,险些害死好几个无辜之人。好几次。师傅为何年纪这么大了还在红尘间游荡,前程往事如何,她也并不清楚,只记得师傅刚开始教导她,暴力、劝导、教学,什么能想到的方法都用过了,她就算明白自己错,还是犟地就要唱反调。
从前她喜欢往土里泥里钻,总把自己弄得很脏,又不爱清理。尤其是头发,又细又软,总是缠成一团,有时甚至打结。师傅想让她像个“正常人”,于是不直接一剪子了事,而是尝试着帮她洗头。拿一个小小的红桶,她垂着脑袋蹲着,师傅在她旁边搓洗,有一次她一边被按着洗,一边还要和师傅大吵特吵,师傅终于爆发了,将她的脑袋往桶里一按,颤抖道:“你怎么不去死?!我这么教你到底是为什么??!”
六道被按在水里,有几秒钟不能说话,水呛进鼻腔,她好难受,不知道是哪里难受。师傅很快就继续沉默地帮她洗完头发,用布包了,六道似乎听到身后传来有点压抑的深呼吸,师傅流泪了,她装作不知道,和往常一样枕在师傅腿上,让她给自己束好头发。
有凉凉的水珠滴到她眼角,师傅绝望般缓缓道:“六道,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一个人一样?”
六道心里想说,可是师傅,你们人太复杂了,我真的不明白啊。
眼皮上跳跃着微微的赤红,她似乎自天亮一直睡到了正午时分,太阳大了,照得她浑身暖洋洋的,耳边的知了在不停地叫,有风轻轻吹来,逆着将她至今仍是束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吹得全扑上了脸,沾进了唇角,她痒得皱起了眉,风声中,似乎有谁坐到了她身边。
有微凉的指尖迟疑地拂过了她的唇角,将那丝顽固的发捋去,六道像是陷进了梦中。头发被生疏地拢了拢,似乎想束起来,然而,尝试了少少几次失败了,那人便不再继续了,只是沉默地继续坐着,紧接着,发出一声轻轻的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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